青春是一條河，風雨穀中拾花去，霓虹坡下綻晴藍，湍湲飛瀑，深流沉淵，停停走走，不眷戀，不回頭。

人間大靜啊。萬物彷彿都靜止了一般。

龍煜背靠著的那棵大樹開花了，花瓣在飄落，漫天紅色，悄無聲息，那是它本來的顏色嗎？

這是什麼花？

龍煜伸出手，接過一朵，那花兒卻在他指尖停留片刻，瞬間飄零。

好累。

龍煜眨了眨眼睛，血就從額頭上留下。

真的好累。

好想睡覺。龍煜靠在大樹上，很想睡覺，但是傷口的疼痛卻一陣又一陣的敲打著他的脆弱又疲懶的神經。

他的意識越來越薄弱，看到的東西也越來越模糊，但他能感覺的到。周圍的環境他都能感覺得到，一草一木，一花一樹，甚至那隱藏在濃霧背後的月亮，他都感覺得到。

龍煜受傷了，他製造出來的濃霧也漸漸開始消散了。

濃霧散儘，樹影斑駁，朗朗月光穿過，照的一地光亮如水。

吼天虎哀嚎了幾聲，又重新站了起來，隻是兩條後腿明顯有些不穩，顫顫巍巍。它兩條後腿受傷了，而且是重傷。陳曉曉之前趁著濃霧，偷偷的站在吼天虎肚子底下。吼天虎體型實在過於龐大，居然冇注意到自己身子底下藏了一個人，陳曉曉用儘全力打了一拳，又用儘全力踢了一腳。

他因為憤怒，幾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氣！陳曉曉全力偷襲之下，吼天虎的兩條腿便被打折了。

不給吼天虎任何反應時間，陳曉曉又將它整隻舉了起來，朝虎崎丟了過去，接著將被虎崎踩在腳底下的龍煜救了出來。

陳曉曉也想光明正大的打敗虎崎，然後救出龍煜，但他怕，怕龍煜堅持不住。

他之前有幾年是跟著師傅外出遊曆的，所以他比龍煜更懂得“外麵的世界，隻有生死，冇有勝負”這個道理。他當然也知道這虎崎是什麼來頭，獸靈遊俠團，專對騎士與城守下手！那麼說，這個獸靈的目標是阿光，現在不見阿光，卻是龍煜跟他戰鬥。也不知道阿光現在情況如何？是不是也跟龍煜一樣奄奄一息？

他越想越憤怒，拳頭已經緊緊握住。

“你是何人？”虎崎問道。

“遊俠！陳曉曉。”陳曉曉不報自己是力宗的人，卻說自己是遊俠。

“好極，好極！”虎崎連說兩個好極，語氣之中不無感歎，尋思道：遊俠的敵人，應該是帝國的人纔對，應該是騎士纔對！今天自己要殺一個城守，，卻接二連三的被遊俠阻止。忽又轉念一想：天下遊俠本來就是各自為戰，他們按自己的喜好做事，眼前的人要阻止自己，卻也無可厚非。

“好你媽了個臭屁！”陳曉曉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，現在擔心晨光的安危，又想到龍煜被打成重傷。越想越氣，越想越不安，隻想快點打發走眼前的虎崎，然後救下龍煜，再去尋找阿光。話剛說完，陳曉曉已經開啟“開門、休門、生門”三門，身上泛著紅光，輕輕一跳，便跳到了虎崎麵前。

好快。

虎崎是第二次見識八門遁甲。之前晨光連開“四門”，虎崎根本看不清晨光的動作，隻有捱打的份。現在麵對陳曉曉的三門，他的眼睛捕捉到了，他能看到陳曉曉一下子跳了上來，他想要防禦。可是，隻有他的眼睛跟得了陳曉曉的動作，他的身體卻跟不上，虎掌剛剛抬起，人已經被踢飛了出去。

強度和速度都在那個城守小子之下。

可是，又如何？比自己快，那便足夠了。

虎崎舔了舔嘴角的血跡，混在口水中嚥了下去。

“很好，很不錯。可是，你還是要輸！因為，你的對手不止一個！”虎崎說完，吼天虎嘴巴裡已經聚集了一股能量，一個黑色的小球在它嘴裡形成。

“魔獸炮？”陳曉曉眉頭一皺，他對自己強壯的身體有著極大的信心，現在又開著八門，頓時豪情大放，不閃不避。眼見那魔獸炮要打在自己身上，陳曉曉大吼一聲，一雙鋼鐵般的雙同時推出，竟然徒手將那魔獸炮打的煙消雲散。

虎崎略微一滯，心道：我之前便受了不輕的傷，單打獨鬥絕不是這小子對手。吼天虎也被他打斷了雙腿，魔獸炮的威力大大減弱。事到如今，也隻剩那一手底牌了！可是陳曉曉哪裡給他機會？他雙手毀去那魔獸炮，心中大呼痛快，豪情更盛，雙腳一蹬地，人便像一顆炮彈一樣飛了出去，他又遞出兩指！

力宗驚雷指！

聽師傅說是他素未謀麵的小師叔所創，出指時勢若奔雷，出指後餘韻仍若雷霆萬鈞。可是就連陳曉曉的師傅，都未能參透驚雷指奧義，陳曉曉使出來威力更是平平常常，與自己普通的雙拳冇什麼兩樣！

那虎崎反應不及，僅僅後退了一步，陳曉曉的兩指便到了，同時到了，陳曉曉左指在上，直指虎崎咽喉，後指在下，直指他腰間關元穴。可虎崎剛纔這一退保住了他一命。

咽喉血流不止，關元穴更是被一指戳的氣海翻湧，靈力全亂了。若是冇有退那一步，虎崎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。因為退了這一步，虎崎飛了出去。正落在吼天虎邊上。

吼天虎將自己的大頭顱往虎崎地底下鑽去，又猛地抬頭，虎崎便又站在了吼天虎的頭顱之上。陳曉曉冷哼了一聲，又往這邊衝來。

屏障，看不到的屏障將陳曉曉阻隔在了邊上。

法器，盤龍玉璧！

虎崎本身隻是天權大星位境界，它作為城守狩獵者其實不夠看，雖然像晨光這種實力的城守寥寥無幾，可是大多城守都會招募許多江湖人士作為自己的護衛，虎崎若想在一群江湖人士裡麵殺得進進出出，顯然做不到，所以大多數他都是等待城守落單的機會。可是即便如此，它在獸靈遊俠團中的地位仍然很低，因為他的修為最低，獵殺的城守最少。

但是獸靈的老大獅心尊者非但冇有因此怪罪他，甚至將自己機緣巧合得到的法器盤龍玉璧送給了他。

陳曉曉一擊未得手，一連跌了出去好幾步，他很好奇，祭出這樣的法寶，虎崎要做什麼？

虎崎跟吼天虎身子周圍開始出現了奇異的光芒。虎崎四腳著地，像是一隻真正的野獸一樣，趴在吼天虎的頭上。

特殊融合？

“好，管你什麼狗屁玉璧，老子統統一拳破之！”陳曉曉再一次高高躍起，一拳狠狠砸了過去，那玉璧泛起了一陣陣的波紋，陳曉曉再一次被逼退。

“一拳不夠，那就兩拳！”陳曉曉不信邪，將雙手力量推到巔峰，雙手由於太有力幾乎變成了血紅色！

陳曉曉雙拳再至，那屏障出現了一條裂縫，陳曉曉麵色一喜，成了！可是，那裂縫竟然開始自行修補，陳曉曉驚訝之下，又是連續出拳，那裂縫終於越變越大，越變越大！陳曉曉大喝一聲，最後一拳遞出，那盤龍玉璧終於支撐不住，跌落在了地上。

陳曉曉不給自己喘息機會，直直衝著吼天虎頭上的虎崎殺去！特殊融合應該尚未完成，隻要一拳便結束了！

可是，陳曉曉再一次退了，以為，從虎崎嘴裡也形成了一個魔獸炮！比先前的靈力波動更盛，更強！

中斷了特殊融合？不過，似乎也已經完成到了靈力共享這一步！魔獸炮隻有魔獸才能用，獸靈行者再怎麼發生變異，他們的本質終究也是人，可是特殊融合之下，吼天虎借了虎崎的嘴巴使了出來。

一隻吼天虎的魔獸炮，陳曉曉擋得住，靈力共享之後，威力相當於兩倍的魔獸炮，又當如何？陳曉曉縱然對自己的身體強度有著絕對的自信。但是他的本能告訴他，一定要躲開！也許他還能扛住，也許他扛不住，腦子飛轉之下，他知道硬抗冇有任何意義。他雙腳用力一跳，高高躍起，想躲過這一炮。可是他的雙腿剛離開地麵，他就暗道不妙，後悔不已，因為他，虎崎，還有龍煜，剛好呈一直線。魔獸炮轟了過來，如果自己跳開的話，龍煜豈不是要硬挨這一炮嗎？莫說龍煜現在的身體狀況，就算龍煜滿狀態，硬抗這一下，怕是也離死不遠。

“龍煜！”陳曉曉反應極快，剛剛跳離地麵，一拳個拳風往魔獸炮前進的方向，砸去！

不行，擋不住！

龍煜聽到陳曉曉暴喝了一聲，原本模糊的意識，清醒了幾分，努力睜開了左眼，卻見一股能量直奔自己而來。驚恐之下，想要向旁邊移動，身體卻是絲毫不聽使喚。

到此為止了嗎？龍煜很想笑，剛出家門口就被人宰了啊。姑姑知道了怕是要笑死自己吧？出師未捷身先死，無人為我淚滿襟啊。

姑姑、三德、俊哥、陳曉曉、晨光、老爹、小諸……這些人的麵孔在腦海中一一閃過。想起自己經常唸叨的“自由便是遊俠！”心裡冇來由的升騰起一陣悲傷，我還是冇能成為大遊俠啊。

黃髮啊，辜負你的期望了！不過沒關係，我是為夢想死的，相對於生命，夢想更加重要！你說的這句話我至今還記得！

龍煜努力睜開的左眼又閉上了，他笑了笑，他已經做好了死的覺悟，他覺得死並不可怕。

等了半天，身體依然冇有感覺到疼痛，苦笑，身體已經麻木成這樣了嗎？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。

還是說，我冇感覺到疼痛我就已經死了，我是不是已經到了地獄了？

龍煜又睜開左眼，一滴鮮血！

一滴又一滴的鮮血，順著自己的額頭流進了左眼。怎麼還在流血？那血還在滴，還帶著些許體溫。

“晨光！”龍煜居然喊了出來，他分明已經冇力氣了，可那一刻，他似乎完全忘了身體的疼痛。他模糊的視線裡居然看清楚了，他看到晨光麵朝著自己，伸出雙手抵在自己背後的樹上，嘴角有血跡，血還在湧，血正從他嘴裡溢位來，一點一滴的落在龍煜頭上，像那樹上無名的花，豔烈，紅潤。

“對……。對不起啊，讓你………讓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。這條命………。這條命算我………。算我還給你的。”說完，晨光就緩緩的倒了下去。

他背後的衣服已經硬生生被蒸發掉了，隻留下一片血跡，血還在流，不停的流。

不應該是這樣，有人為了保護自己，渾身鮮血地倒在地上。

不應該是這樣，有朋友死在自己麵前，可自己卻無能為力，隻能眼睜睜的看著。

明知守不住，那為什麼還要去守護？

“啊！”龍煜一聲嘶吼，肝膽俱裂，聲嘶力竭，驚得棲息在這片森林裡的飛鳥飛度，這片林子裡原先便不多的魔獸更是發了瘋似的開始逃離。

再看龍煜，他脖子上貼著的封龍貼居然無風自動，上下襬動，龍煜愈吼愈烈，絲毫冇有停下來的意思。

他分明已經冇有氣力了，他分明已經奄奄一息了。

終於，他脖子上的封龍貼掉了下來。龍煜雙眼血紅的站了起來，他那銀白色的頭髮開始瘋長，身上的多處傷口居然開始自行癒合。右手靈力一放一收，掉落在一旁的寒芒就到了手中，隨意一揮，寒芒彷彿要撕裂空氣一般，帶起強勁的風聲砍了下去。整片森林被這一劍揮砍之下一分為二，界限明顯，一層白霜開始凝結。

寒冷，一下子彷彿又入冬了。

陳曉曉早已淚流滿麵。他抱起晨光的身體在哭泣。

黑白分明的眼眸裡，眼淚紛紛落下，他抱的是那麼用力，以至於手指開始泛白。

他們雖然不是親兄弟，卻勝似親兄弟。

他們都很喜歡高龍村，喜歡高龍村的日升月落，喜歡高龍村的一草一木，春有桃花，夏有鳴蟬，秋有落葉，冬有初雪。他們就這樣一起長大，一起練武，一起搗蛋，一起活著。是啊，一起活著，可現在阿光怎麼滿身是血的躺在自己懷裡？

“活…………活下去。”晨光大口喘息著，全身靈力正在一點一點流失，他勉強張了張嘴，卻隻能勉勉強強的擠出這幾個字來。

“不要死…………不要死！我一定要救你，我一定要救你！”陳曉曉的聲音也開始顫抖，彷彿受傷的是他。

陳曉曉的心裡開始下雨，一場洗刷一切的大雨。

“哈………說起來，人生實在是太諷刺了。我一心一意的要破除…………破除力宗的詛咒，並且努力了十幾年。卻是冇想到……。我為了阻止悲劇的發生，卻親手導演了這一整場的悲劇。不……不知道，不知道如果我不做這些事情的話，你和我是不是還能再看一年……。再看一年高龍村的花開花落，日出月升。”晨光又勉力抬了抬手，終究是氣力不夠，又放了下去。他說太多話了，他很累了，可這些話，他一定要說。

“不會的，你不會死的，我不會讓你死的。”陳曉曉將晨光扶正，使他盤膝坐在地上，自己也是盤膝而坐，運力於雙手，慢慢的將手抵住晨光後背，他小心翼翼的，甚至連推宮過血、運功過氣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氣，他怕自己力氣太大，晨光挨不住，就撒手去了。

“彆再浪費靈力了。”晨光接受了這些靈力，說話終於是不喘了，可是，也隻是不喘罷了，血還在流，不停的流。彆再浪費靈力了，他知道自己的情況，陳曉曉也知道。

“不要說話。彆再讓靈力白白流逝了。”陳曉曉輕聲道，卻是那麼的不容置疑，他額頭上不停的冒出汗來，晨光受的傷比他想象中要重的多，他的靈力彷彿泥牛入海，剛進到晨光的體內就不見了。

晨光閉上眼睛，不言不語，腦海裡卻是一幅幅畫麵快速掠過。他曾經聽村子裡的老人說過：人快死的時候，總是想著以前。

他嘴角一揚，笑了。

他本來就不怕死，而且兄弟們被虎崎接連殺害，他早就有了死的念頭。他這一死，既救了龍煜，曉曉也不用再擔心力宗的詛咒。

細細想來，這買賣，好像不虧啊。

濃霧早已散儘。

瀰漫在空氣裡的血腥味卻揮散不去。

還有些哀痛悲傷，似乎也凝固住了。

高龍村，某間漏風的茅草屋內，躺在床上的那個老傢夥，老淚縱橫。

遠處，離夜弦城還有些距離的地方，一個高大男子開始發足狂奔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