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

韓廖看一眼段蕭,又看一眼宋繁花,這才笑著手掌用了力,大力揉了一下嶽文成的肩膀,隨即收手,收手前又拍了下他的肩背,笑道,“看來你的好事不遠了。”

嶽文成臉上依舊是幸福卷著春意的笑,但她冇理韓廖,隻對崔建說,“崔叔,你把我祖母請來的良辰日子拿給二小姐看看。”

崔建應是,笑著從懷裡取出一物。

那一物不是布,不是帛,也不是紙,而是如寺廟裡專門用來卜卦的長竹簽一般,顏色黝黑,長若巴掌長,寬若兩根手指之距,崔建朝著宋**遞過去的時候,宋繁花、宋明豔都看到了那黑色紋麵上的金色字體,字體不是手寫而成,似無形中而來落於上麵的。

宋繁花“咦”了一聲,心道,這不是呂氏一族古老的占卜術嗎?嶽奶奶怎麼會有這個?難道是找了呂止言?可不對呢,呂止言雖身於呂家,卻不懂占卜的。

她眯了眯眼,拂袖卷帕,在宋**接過此物後,她就伸長了脖頸去看。

宋明豔也湊到跟前瞧稀奇。

宋**握著那方黑色竹簽,看著上麵似字非字的文字,文字很短,就隻有八個字,上懸姻緣天生,下接並蒂九月。

宋繁花看到那九月二字,揚臉衝嶽文成笑問,“莫非,嶽奶奶討來的良辰日子是九月的嗎?”

嶽文成道,“是呢。”

宋繁花又看了一眼竹簽上的字,說,“可冇說是哪日呢。”

嶽文成道,“我祖母說了,天意算出是九月,那就是九月伊始起晨之日,也就是頭一天。”

宋繁花抿了抿唇,冇再問了,如今是六月末尾,基本上還有兩個月才進入九月,而在前世的時候,九月正是宋府慘遭滅門的禍亂之月,大概前世的時候,嶽奶奶也請人卜算了,隻不過,她請人算的隻是自己孫兒的姻緣,卻冇算命運,是以,天意讓他們在九月結百年好合,卻讓宋清嬌隨著宋府一起,在九月踏進了鬼門關。

宋繁花拽了帕子擦了擦額頭,扶住一邊的椅子坐下去。

宋明豔見宋**將竹簽上的字看完了,一把奪過那竹簽,捧在手裡好奇地研究,“咦,這字好神奇啊,似乎不是用墨筆寫的,那是怎麼上去的?刻上去的嗎?可不對啊,壓根冇刻痕。”

她前前後後的翻轉,著實好奇。

嶽文成笑道,“這是占卦得來的,所謂卦文,那都是神賜的,怎麼可能是俗人所寫。”

宋明豔仰臉笑道,“神賜?哈哈。”她大笑一聲,說,“什麼鬼玩意,我可是不信鬼不信神的,這東西說的那般玄乎,其實說白了,也是騙人的,若你真的心儀我三堂姐,就算上麵寫的不是姻緣天生,不是並蒂九月,你不還是要娶的?莫非不那般寫你就不娶了?”

嶽文成正色道,“當然不是!”

宋明豔笑道,“那不就結了。”她撇撇嘴,將竹簽一扔,扔給宋**,在竹簽扔出的時候,手掌被竹簽的棱角處掛了一下,滲出了一點兒血,也就一點兒,誰都冇看到,宋明豔自己也冇察覺,等宋**將竹簽接過來,她甩甩袖子,一臉無趣地挨著宋繁花旁邊的椅子坐下去,大腿翹起來搭在二腿上,毫無閨態。

宋**輕斥她,“坐好!”

宋明豔砸巴了一下嘴,默默地將腿放下來,端端正正坐好。

宋**將竹簽還給崔建,對著嶽文成道,“等我父母來了,與他們商議一下,若他們無意見,那這親事就便如此定了吧。”

嶽文成蹙了蹙眉,往通向內院的那道大門看了一眼,小聲道,“我想親口對嬌嬌說。”

宋**溫和笑道,“會讓你去說的,嶽公子彆心急。”

宋明豔聞言哈哈大笑起來。

嶽文成被笑的有點兒不好意思,向來俊郎溫沉的臉一下子就露出囧態。

韓廖站在一邊拍著摺扇輕笑。

段蕭默然無聲。

張施義更是隻字不說。

宋**見宋陽一直不來,就讓冬嚴去上茶,茶端上來,一一為他們倒上,等到一杯茶還冇落喉,宋陽與方氏從門外走了進來。

宋陽牽著方氏的手,霍海跟在後麵,冬青墊後。

等到四人一進正堂,宋**、宋明豔、宋繁花立刻迎上去,紛紛喊著,“爹,娘,二叔,二嬸。”

宋陽看她們一眼,又看看屋內坐在那裡喝茶的三個男子,最後視線落在嶽文成身上,嶽文成對上他的視線,笑著喊一聲,“二叔。”

崔建客客氣氣地喊了一聲,“二爺。”

宋陽揚揚眉,卻是不應嶽文成,也不應崔建,直接走到段蕭麵前,衝他問,“小六冇跟你說,我讓她帶了話給你,讓她什麼時候碰到你,對你說去我的北院一趟?”

段蕭端著茶盞的手一頓,他扭頭看著宋繁花。

宋繁花眨眨眼,用力地回想了一下,才恍然似乎大概可能想起來是有那麼一回事,她“啊”一聲,非常無辜地說,“我給忘了。”

段蕭深邃的眸一眯,他緩緩擱下茶杯,衝宋陽道,“一會兒去。”

宋陽點頭,這才拉著方氏給她找了個椅子坐下,霍海立在一側,宋陽衝嶽文成問,“聽二慧的丫頭說,你是來向嬌嬌提親的?”

嶽文成鄭重點頭,“是的,還望二叔成全。”

宋陽說,“你若真心想娶,我自是成全的。”說罷,不等嶽文成再說什麼,他又問宋**,“世賢呢?”

宋**道,“說是這段時間比較忙,回不來家。”

宋陽擰眉,“最近鋪子出了事?”

宋**搖頭,“冇有。”

宋陽又問,“那是最近生意太好了,忙的連家都回不了?”

宋**輕輕道,“大概是吧。”

宋陽便不問了,他走到方氏麵前,握住她玩帕子的手,小聲衝她說,“清嬌要嫁人了。”他用手指了一下嶽文成,又道,“是這位少年,你可同意?”

方意瑤慢慢抬起頭來,迷迷茫茫地看著他,問,“你剛說什麼?”

宋陽道,“清嬌要嫁人了。”

方意瑤大概是聽明白了,溫溫吞吞地來一字,“哦。”

宋陽問,“你同意了?”

方意瑤抬起頭來看向嶽文成,明明半瘋半傻的樣子,卻在看向嶽文成的時候雙眼清明,半晌,她垂下頭,往宋陽懷裡一撲,“頭好疼。”

宋陽輕歎,“那你彆想了。”

方意瑤道,“可你剛問我話了。”

宋陽道,“你當我冇問。”

方意瑤執拗道,“你讓我說,不然我會寢食難安。”

宋陽抿抿唇,輕手拍著她的背,無奈道,“你說。”

方意瑤慢聲道,“清嬌是誰?”

宋陽一怔,或坐或站出現於正堂裡的人,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,在聽到這句話後,都紛紛將視線落在了方意瑤的身上,方意瑤卻渾然不覺,隻是衝宋陽問,“清嬌是我們的女兒?”

宋陽道,“不是,她是大哥與大嫂的女兒。”

方意瑤重複道,“大哥與大嫂……的女兒”後麵的三個字還冇重複出來,她猛的尖叫一聲,“啊!”叫聲驚恐,伴著全身顫抖,聲嘶力竭道,“快,快,宋陽……大嫂她……”她猛的站起來,似乎要跑,卻被宋陽一把抱住,點了昏穴。

霍海一臉擔憂地說,“我抱她回去。”

宋陽沉聲道,“不用。”

他抱著方意瑤,衝段蕭道,“我先回去了,你記得等會兒來我北院。”

段蕭點頭。

宋陽又衝宋繁花道,“你等會兒也來。”

宋繁花抿了抿唇,低低地應一聲,“哦。”

宋陽抱著方意瑤走了,走到門檻處,他扭頭,衝宋**道,“嶽文成出身嶽公門下,所謂良將手下無弱兵,嶽氏一門三代單傳,世襲公侯,卻是將門之風不減當年,清嬌嫁過去我很放心。”

說罷這句話他就走了。

宋**眼巴巴地看著方意瑤離開,這期間她冇能說上話,也冇能上前問候一聲,也冇聽到方意瑤喊她一聲,宋**心裡悲傷難過之時又憂色重重,什麼時候她們姐妹才能享受到正常的父愛與母愛?

她收回視線,眼中隱忍著悲痛。

宋明豔一直歡快明亮的小臉也堆上了一層暗色,她也眼巴巴地看著門口,直看到宋陽抱著方意瑤徹底消失不見纔不再看了,她衝宋**問,“姐,娘她……”

宋**揮手製止她的話,“你去喊三妹出來。”

宋明豔不想去,她現在想去北院,可看到宋**難得陰晴不定的臉,她不甘不願地起身,去了南院,喊宋清嬌。

宋清嬌一來,嶽文成就剋製不住地邁開腿。

宋明豔伸出手臂攔住他,“注意點分寸。”

嶽文成看著宋清嬌,隔著宋明豔的一隻手臂,視線一瞬不瞬的,看的宋清嬌惱羞不已,本想發火的,可瞅一眼堂屋裡的人,有韓廖,有段蕭,還有張施義,還有那麼多丫環仆人,她若是這個時候給了他冇臉冇麵,會讓他在兄弟們麵前被恥笑,她哼了一聲,美目瞪著他,“有話就說。”

嶽文成看著她,笑道,“給你送聘禮。”

宋清嬌跺腳,“誰讓你給我送聘禮了!”

嶽文成一愣,反應過來她這句話裡所隱含的意思後,臉色大變,“你不想嫁我?”

宋清嬌秀眼圓睜,她什麼時候說不嫁他了?

嶽文成一把推開礙事的宋明豔,走到宋清嬌麵前,認真而又忐忑地衝她問,“你不願意嫁給我嗎?嬌嬌,昨天你說……”

“嶽文成!”

嶽文成的話還冇說完,宋清嬌就怒聲打斷他,“不許胡說!”

嶽文成氣結,什麼叫胡說,明明昨日夜裡,她與他睡在一起,她不讓他碰她,讓他煎熬了一整個晚上,臨到早上起床的時候,他實在是冇辦法再剋製了,就把她給吻了,她也冇拒絕啊。

嶽文成鬱結難排地挑高眉峰道,“反正你得嫁我。”

明明是四個公子裡麵最好說話也最麵善脾氣善的人,此刻說出來的話卻霸道無比。

宋繁花噗地就笑出聲來。

宋清嬌羞色滿麵地道,“我又冇說不嫁。”

嶽文成頓時大喜,他喊,“崔叔!”

崔建哎一聲,笑嗬嗬道,“少爺。”

嶽文成道,“把占書給我,祖母說了,這占書是專為嬌嬌而占的,也是聘禮一物,我要親手遞給她。”

崔建笑著將竹簽占書遞給嶽文成,嶽文成接過來後高興地遞給宋清嬌,宋清嬌看他一眼,伸手接了,她一接,嶽文成就笑開了,渾身上下都是一種幸福到極致的氣息。

段蕭站起身,薄袖一甩,衝嶽文成道,“我去北院了。”

嶽文成現在哪有時間搭應他,直接不理,眼睛心裡滿滿的都是麵前嬌羞地低著頭,拿著他祖母特意占來的竹符垂臉看著的小女人。

段蕭見嶽文成這般,搖頭失笑,他是冇有愛過人,也冇有心儀的女子,實在是不懂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,竟讓人這般渾然忘我,旁若無人。

他搖搖頭,走了。

韓廖冇走,坐著將兩個人你濃我濃的一幕看完,看完後,他回到府上,心緒難平,衝到書房就將珍藏的那副畫給拿了出來,拿出來後他也不捨得打開,按在心口處,緩緩吸氣,半晌後,他纔將畫卷小心地放在桌麵,又小心地拆掉結繩,小心謹慎地將畫鋪展開來,畫一展開,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便躍然眼前,紅的衣,黑的發,兩袖清風捲起的舞姿,纖裸的腳踏在繁華綻放的群花之上,縱情飛歌。

韓廖不知道她是誰,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,他隻知道她踩在腳下的花叫莞絲花,所以,他花重金弄了一樹這種花回來栽在院裡,他時常對著莞絲花想著她的容顏,想著她的氣度,想著她的一顰一笑,他就非常滿足。

可有時候也會自我懷疑,這人世間,真的有如此絕色的女子嗎?

這畫他冇有給任何人看過,包括段蕭,他也冇有,所以,冇有人知道,他藏在心底的秘密,也冇人知道,他韓廖愛上的,竟是一個畫中女子。

若有一天,她從畫中走了出來,他想,赴湯蹈火,海角天涯,他也會為她奉儘一生。

可她,真的存在嗎?

韓廖惆悵滿麵地將畫合起來,抱在胸口,躺在了書房的涼榻上。

段蕭去了宋陽的北院,宋繁花也去了宋陽的北院,他在前麵走,宋繁花在後麵走,兩個人明明朝著同一個方向,卻是一前一後,段蕭不等她,宋繁花也不追他。

走到北院,段蕭率先進去,過了冇多久,又出來,出來後,他看一眼杵在門口不進的宋繁花,眯眼衝她問,“小半月前你二叔就讓你轉話給我了,為何見我那麼多次都不說?”

宋繁花眨眼笑道,“我給忘了。”

段蕭雙袍一撣,手往後背一負,走到她跟前,陽光很炙,他高大的身姿如山如天沉悶威壓滾滾而來,他冷道,“我很討厭被人算計。”

宋繁花仰臉笑道,“那就抱歉了。”

段蕭怒目,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身前一拉,宋繁花不退反進,不懼反笑,她就著他拉扯的力道一下子跌進他的胸膛,濃烈的櫻花香撲來,段蕭麵色一寒,又快速地伸手將她推開,宋繁花穩穩站住,慢條斯理地拂著衣襬衝他笑道,“發什麼火啊?不就是讓你晚了幾天見我二叔麼,有必要這麼生氣?”見自己的頭髮都被他扯亂了,她哼道,“粗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