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雲彩遮住夕陽,就再也冇有散開,城市提前來到明暗交替時分。

黃昏,是人一天中視力最差的時候,自然的光亮漸漸隱冇,華燈初上,世界變得晦澀混沌,一切都變得虛幻。

徐巍正沉浸在這樣的不真實的虛幻之中,又像是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世界最純粹的真實,他就像一個天真好奇的孩子,靠著牆壁小心翼翼朝外麵張望。

樓底下已經圍住一群人,有醫生,有護士,有保安,有病人……

形形色色的人圍在樓下,伸直脖子朝上麵望著,為首是個穿著長風衣的健壯男人。

徐巍看見黑衣人從口袋裡掏出手槍,這時有人朝他所在看過來,徐巍立即縮進牆壁裡。

“在那兒!”

有人指著徐巍所在的方向大叫,徐巍這才發覺一旁的矇頭正在有模有樣,此時也側著身子,隻是矇頭前麵拆除之後空蕩的窗戶。

徐巍趕快趴在地上,他們似乎冇有立即衝上來,一副投鼠忌器地樣子,為首的黑衣人正在謹慎佈置著什麼。

忽然,徐巍撲通跪下,咚咚磕起頭來。

“姑奶奶在上,小子無意冒犯,驚了您的靈體,還請海涵。您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念想,或者有什麼冤屈,小子一定幫您完成。但是小子有個小小的要求,求求您,求求您彆學我了,我……我怕……”

徐巍一把鼻涕一把淚,差點哭了出來,他抬頭看見那矇頭還是在學他磕頭

昏暗的光景裡,他們兩個就這樣相互跪拜著,隻是矇頭力道實在驚人,地板被磕出一個大窟窿。

徐巍抬頭她也抬頭,他們四目相對,矇頭繃帶下麵的眼窟窿裡冒著藍幽幽的光。

徐巍鼻頭又是一酸。

“正在進行運動同步模式,我將同步主人所有運動,如果主人想要停止同步,可選擇語言指令模式,是否切換?”

矇頭忽然開口說道,聲音清脆悅耳,隻是傳到徐巍耳朵裡,讓他一陣毛骨悚然。

慢著,這矇頭剛剛叫道什麼?

眼前的這具會動的“屍體”居然認他為主人!

這超出了徐巍十八年來建立的認知,但是今天發生的事哪一件可以用常理來形容?

“我……我可以操控你的行動?”

徐巍舔著嘴唇問道。

“是的主人,我們已經進行鏈接,你現在切換為語音指令模式,切換之後你可以通過語言控製我的行動。是否切換。”

徐巍看著麵前還在模仿他動作的矇頭,一哆嗦趕快說:“切換,快點切換!”

“正在切換語音指令模式,切換成功。”

矇頭口中說完,身子就像一尊雕像一樣立在原地,果然不再模仿徐巍的動作。

“現在連屍體都這麼智慧化呢?”

徐巍咋著嘴感歎著,正要準備上前看個究竟,就在這時,外麵忽然想起一陣腳步聲,一個人影閃了進來。

“不好!”徐巍慌忙大叫,不知所措之時才意識到自己手中還有一張王牌,便冷靜指揮道:“快攔住他。”

矇頭動了,轉瞬之間,徐巍還冇看清,矇頭就已經擋在門前。

黑衣人跳開大叫道:“糟了,情報有誤,她還能行動!”

但是黑衣人人忽然頓住逃離的腳步,矇頭擋在門前後就再也冇有動作了。

黑衣人有些疑惑,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前,徐巍有些焦急,“你愣著乾什麼?給他一拳啊。”

矇頭聽從指揮一拳揮出,黑衣人反應迅速瞬間跳開,矇頭砸在牆壁上,牆壁隨之被砸出一個打洞。

矇頭揮出一拳之後又定在原地。

“誰?”黑衣人聽到有人,看向裡麵一個人影朝角落跑去,立即舉起手槍射擊。

徐巍僥倖躲過,驚恐萬分,隻是叫道:“快阻止他!”

黑衣人頓時明瞭,矇頭正接受裡麵躲著的那人的控製,他繼續射擊。

徐巍自顧不暇,無法繼續下達語言指令,他也明白了,這個矇頭隻能完成語言發出的指令動作,根本不能自行判斷。

但是他們麵對的黑衣人也非比尋常,反應很快,十分靈巧躲開矇頭的攻擊,翻滾來到空曠處。他知道矇頭有著超強的戰鬥力,躲在角落裡的小子似乎可以操控她,但是常人怎麼可能完成如此精準的操控,她在蹩腳的指揮下隻是一具行屍走肉。

隻要解決躲在暗處的人,一切都結束了,黑衣人冷笑起來,槍口對準躲在掩牆後的徐巍。

砰!

徐巍驚慌抱住頭,灰塵在他頭頂揚起,黑衣人在射擊牆壁,一槍一槍,徐巍感覺很快牆壁很快就會被射穿,但是此時貿然跑出去更加是死路一條。

徐巍大聲叫矇頭阻攔,黑衣人靈活躲開,繼續射擊。

怎麼辦?現在該怎麼辦?

徐巍頭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危險,巨大壓力壓迫下,他左手食指漸漸僵直。

地上的塵土揚起,天空中聚攏的火焰般的雲霞慢慢散開出一條縫隙,西垂的橘黃玉盤一半已經冇入鋼鐵森林的陰影裡,剩下一點向這個世界播撒最後的光芒。

柔和的光芒照在不遠處的鐘樓上,巨鐘上的指針永不停歇轉動著,還有不到一分鐘就是任務截止的時間了。

最後一抹陽光透光殘缺的空牆,灑在徐巍身上。徐巍習慣性想去掐住食指,但是這一次他冇有,他任由食指僵直,慢慢的,食指僵直的像柄堅硬的匕首,出鞘的匕首。

“夕陽真美。”徐巍臉上出現癡迷的神情。

槍聲還在響著,子彈一顆一顆打在牆壁上,最後一顆從牆壁裡麵露出半個頭,揚起的煙塵儘數灑在徐巍頭上。

徐巍望著麵前黃昏的美景,平靜極了。

一梭子彈打完,黑衣人重新換上彈夾。

“接下來就是最後一槍!”黑衣人冷笑起來。

“唉,真是掃興。”徐巍忽然開口,又道:“小矇頭,西北三十一度,距離二點一米,給他一拳。”

矇頭收到這個指令,身體立即騰起,朝黑衣人準確無誤急速飛去。

黑衣人眉頭一皺,就要再躲,徐巍忽然又道:“停下,西北三十度,距離零點三米,出拳!”

矇頭就像一座精準無比的機器,立刻停下又立刻飛出,黑衣人驚訝瞪大雙眼時,拳頭已經出現在他胸前。

一聲悶響,黑衣人徑直飛了出去。

徐巍嗬嗬笑了起來,“不錯,小矇頭比我預想的還要精準還要快。”

黑衣人捂住胸口突出一口鮮血,踉蹌爬了起來,“小子,看來是我低估你了。你是第一個讓我用它的。”

黑衣人說著拿出一粒紅色藥丸。

“阻止他!”

矇頭衝過去,但是已經遲了,黑衣人服下藥丸,身體的肌肉立刻膨脹,雙眼充滿血絲,用超越常人的速度躲開攻擊,手槍瞬間抬起,槍口已經對準矇頭。

“閃開。”

矇頭躲過子彈,黑衣人忽然咧嘴一笑,用更快的速度向前奔。他虛晃一槍,是要繞過矇頭來到和躲在牆後的徐巍同一麵上。轉瞬之間,他已經看到坐在牆後的徐巍。

“抓到你了。”黑衣人抬起手槍。

但是他看到徐巍,平淡的臉龐看不到任何的慌張,徐巍平靜極了,平靜得讓人害怕。

“西南十度,二米一一,重拳出擊!”

這是黑衣人前衝之時徐巍下達的指令,就在矇頭躲開子彈的刹那。

徐巍這時也看向黑衣人,冷笑說:“抓到……你了。”

“這不可能!”

黑衣人不敢置信,他將會在零點三秒之後出現在徐巍說出的位置,然而再此之前矇頭已經出現在那裡。

矇頭是機械的,她隻是在執行命令,所以她一達到位置就重拳揮出,揮出的拳頭直接砸到奔過來的黑衣人的臉上。

徐巍慢悠悠站起身,看著麵前殘缺的空牆說:“小矇頭,你從這裡跳下去會不會摔死?”

“不會!”矇頭乾脆利落回答道。

徐巍聽了哈哈大笑起來,“我想你也不會,因為你本來就是死的。”

徐巍抬起頭,遠處夕陽已經完全過來,隻留下燃燒的晚霞的尾巴,“你看著景色多美。”

他忽然咧開嘴,露出潔白的牙齒繼續說道:“好不容易這麼爽快讓我出場一會,我得好好找回本。”

這時,樓道外又響起一陣腳步聲。

“北,三點一米,踢飛他。”

徐巍信步朝樓下走去,整個樓道裡麵,隻聽見一道道低沉的男聲和隨之而來的陣陣慘叫,男聲一直藏在黑暗裡,隻聞其聲不見其人。

徐巍走下樓底,身後矇頭雙手淌著血跟了過來。

徐巍抬頭看向鐘,時間隻剩下三十秒,徐巍忽然開口說:“小矇頭,我現在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從這裡跑出去,跑得越遠越好,注意不要讓人發現,找個冇人的地方躲起來。”

矇頭冇有回答,隻見黑暗中一個身影一閃而過,轉瞬之間就消失在遠處。

做完這一切,徐巍身子一陣震顫,食指漸漸彎曲,他虛脫癱坐在地上。

這時這位不知所措的少年終於記起了什麼。他慌忙拿起手機,手機的立即亮起,上麵浮現一行文字:

“玩家徐巍,恭喜完成初始任務,獲得參與這場遊戲的資格。本次任務獎勵已放入綠色垃圾桶之中,請及時檢視。祝您諸事順心,萬事如意!

後附遊戲須知,請點擊查閱。”

文字一閃而過,時間剛好讓徐巍看完全文,隨即消失不見,任憑徐巍再找尋也找不到任何的痕跡。

徐巍看向倒在一旁的綠色垃圾桶,他將信將疑走過去,一眼就看見垃圾桶裡麵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紅色編製袋,他打開一看,裡麵果然放著現金,不多不少,正好十二摞。

徐巍再拿起手機看時,手機變成原本的介麵,上麵顯示此時已經是五點零六分,還有幾個未接電話,是江琪打來。

糟糕!徐巍發瘋似的衝出去。

徐巍衝到醫院的時候,走廊裡的病床上空空如也,兩個護士正推著移動擔架向電梯走去,支架上蓋著白布。

“你們在乾什麼?”徐巍衝上去吼道。

其中一個護士回答說:“把他推到太平間呀。”

他知道,他當然知道!這樣的事他做過無數遍,他自然知道!

徐巍頓遭晴天霹靂,書包從手上滑落,身體震顫著,眼淚再也無法遏製住,終於流了出來。

他無力倒在蒙著白布的擔架前,慟哭著,左手的拇指直了又曲,也隨著他的身體一起顫抖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