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既生朱,何生孫

-

司徒煙分兵去了趟南方,威攝臣服五藩諸侯,這日聽聞朱獨朗還冇有攻下城來,急急回來進帳晉見,對此時已經半瘋的朱獨朗道:

“媊王,切不可中這小人之計,你受他迷惑,一直不發重兵強行攻城,他在城中日夜佈署,此後便越來越艱難,隻要城破,再安撫百姓,百姓便無理由反抗,壁京城一日便得,他東壁國亡在旦夕。如何媊王被氣得昏了頭,作出這些不似媊王本性的決策?”

朱獨朗頓時神清氣明,心下雪然,道:“我要上了這小子的當,我還是那縱橫北朔的朱獨朗麼?放心了,這小子雖奸滑有餘,卻不敢跟我們硬拚,我若不與他虛與委蛇,他便迷惑不了我,明日,不管他如何使詐,我隻一意攻城便是。就算是他城牆是銅鐵所鑄,我也要給他鑿出馬道來!孫敏捷,明日便是你的死期!”

司徒煙點點頭,道:“我夜觀天象,本月裡日在龍尾星之上,月在天策星之上,鶉火星在日月之間,合著天數,正是攻城奪國的好時機,天時一過,再成事恐怕不易,今夜裡彩賁星忽盛,眾星被其熒惑,媊王的天策星位也搖明不定。明日再不攻城,隻怕會有變數。”

當下商議定,分處安歇。

朱獨朗走出帳外,遙望天際,夜空一片明淨,群星璀璨,彩賁星正好在東方,如一粒小小的火球,散發出耀目的紅光。終於要和那個氣得自已險些自裁的孫敏捷兵刀相見了,雖然見到的很可能隻是一具屍首。不禁惋歎一聲,道:“既生朱,何生孫。”

這邊壁京也接到了朱獨朗的來信一封,大意是熬好了大黃粥,苦等孫兄夜訪,然孫兄屢屢推托,實在不敬,因此明日獻粥城下,孫兄若不賞臉喝下,對不起,死了也要喝。

楚朝顏拿著信,愁眉苦臉,她已經黔驢技窮了。這幾日朱獨朗佯裝攻城,把她的石灰和辣椒粉消耗告罄。可惜她找不到材料製火藥,否則何懼媊兵?

她身邊的侍衛,也跟著她愁腸百結,明日萬一城破,孫敏捷不論是死是活,下場都極慘烈。

一夜不眠,他們坐在城牆上,一邊喝酒一邊聊天,陸雋苦勸公主也喝兩口,可她就是不喝,推說自已一喝酒就深度昏迷需要人工呼吸,又解釋了半天什麼是“人工呼吸”,等大家終於明白是一種嘴對嘴的動作時,都不禁感歎:公主啊,你想要嘴對嘴就直說啊!

陸雋沉默的喝了一陣酒,突然問道:“公主,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?”

“嗯嗯,問吧。”

“如果要你在我們十侍衛中選一個讓相公,你會選哪個?”

項止雅插嘴道:“那還用問嗎?肯定是陸將軍啦。”

陸雋道:“我是說在我們這十箇中選,陸將軍不算。公主你會要哪一個?”

楚朝顏笑嘻嘻道:“可不可以十個都要了啊?”

“不行!隻準要一個。”

“為什麼隻準要一個呀?我偏偏都要!”

“那我們就隻好窩裡鬥了,到最後隻有一個剩下來。”

項止雅道:“那就是萬俟虹啦!”

陸雋怒道:“項止雅你給我閉嘴!”

項止雅不服的道:“你不就是想讓公主選你麼?靠,你有本事打得過萬俟虹麼?”

陸雋道:“萬俟虹那麼笨的人怎麼可能撐到最後,老早就被人使絆子放翻了,我老陸還有可能撐到後三位。”

阮佑嵐咂咂嘴道:“是哦,又要有武功,又要會使絆子,我們十個拚一拚,還真不知誰最強呢!”

楚朝顏不記意的道:“乾嘛要窩裡鬥,我是真的真的十個都想要啊,一個都不能少哇……”

陸雋道:“明天我們衝殺出去,公主隻能跟一個走,你選一個吧。”讓公主隨他們一起死於陣中,也強過被朱獨朗所獲。

一陣長長的沉默。

大家都在等著她的回答,能看到明天的日出,卻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落,她會選擇和誰一起死,她最後的情意,會落在誰處。

楚朝顏擦了擦腮邊落下來的眼淚,道:“我選晉建年。”

陸雋道:“靠,我還以為你會選最帥的我,太傷我心了!”

項止雅道:“你哪裡最帥了,你敵不上晉建年十分之一。”

萬俟虹道:“我怎麼冇被選上,我可是新科武狀元。”

楚朝顏道:“我欠晉建年一條命,他如果臨死前還想著冇報仇,多不甘心啊。”

眾人心下默然,不聲不響的喝著酒,仰望夜空,星星遙遠的令人感覺不到現實,銀河恍若憔悴寂寥的穹天孤影,恍若混沌未明的生澀情懷,遙遠的象是再也牽不到的彼端的小手,再也回不去的往昔的舊夢。

晉建年喝光了酒,低聲道:“公主若肯告訴我我弟弟的事,我便死而無憾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見公主不答,他又道:“公主,我從小父母雙亡,無有親故,我一個人好不容易把他帶大,卻連他最後一麵都見不著。我隻求你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,你連我這點小小心願都不記足麼?”

楚朝顏緩緩的道:“晉建年,我不願意說謊話,但我也不能說真話。這個世界上,總有一些問題,是無法回答的。”

晉建年道:“就算是看著我死,你也無法回答麼?”

楚朝顏道:“就算你殺我一萬遍,我也無法回答。”

冇有人再說一句話。濃得化不開的沉悶,似要把整個黑夜凍成一塊驢膠,她隻覺得壓抑得難受,非要說些話心氣才順些,於是打著哈哈道:“彆發呆了,我給大家講個笑話哈~~~好好笑的,我這一輩子就指著這個笑話活著了……”

冇人響應冇人理她,她硬是自顧自的講開了:

“從前啊,有個軍師,每次指揮作戰,都單獨乘坐一輛戰車跟隨大軍,有一次打仗,剛一開戰,他就駕車帶頭衝向敵方,軍隊一下士氣大振,緊隨其後,大破敵軍。戰後,眾人都讚:‘軍師神勇!’,那軍師道:‘嚓,坡太斜,沒刹住車……’”

講完問眾人:“好不好笑?哈哈哈,笑死我了!”

冇一個人笑。

“這個不好笑?那我再講一個吧,從前,有官坐堂,眾役中有人放了一個響屁,官即叫:‘拿來!’皂役稟曰:‘老爺,屁是一陣風,吹散冇影蹤,叫小的如何拿得?’那官兒怒雲:‘為何徇私賣放,定要拿到。’此皂役無奈,隻得取乾屎回來呈上,‘稟老爺,正犯是走了,拿得家屬在此!’”

仍然冇有一個人笑,楚朝顏大受打擊,自信心嚴重受挫。正自艾怨,突然一個空酒壺“咚”的一聲掉在地上,卻是那侍衛已經倚著牆頭睡著了。

-